和我有著親戚關係的叔姪倆，結束漫長的民事訴訟，終於正式分了財產。住在同一個小鎮的我們，晚上散步時路過他們繼承的產業，隻見兩家已各自圍起了藩籬，其中一家還貼了張出售的紅紙。
真是令人不勝唏噓啊！才不過短短二十幾年，人事的變化竟會如此巨大。一對親兄弟，哥哥是律師，弟弟是眼科醫生。還沒有搬到都市之前，兩家在祖宅裡毗鄰而居，相處得和樂融融。一直到離開家鄉之後，兩人還是年年定期聚會。每次聚會，他們都約了遠嫁他鄉的幾個姊妹，除了重溫兒時的手足之情，還希望藉此拉近下一代的情感。
我嫁入這個家庭後，他們偶爾會連袂拜訪公婆。每次他們來訪，婆婆都很高興地要我多做幾道菜，一方面款待遠來的客人，一方面也讓他們有機會停留長一點的時間。幾次見面之後，我由彼此的交談，逐漸知道了他們幾代顯赫的家世，也了解他們目前的工作型態以及家庭狀況。
誰知幾年前情況出現了劇變。正值盛年的哥哥心臟病發突然去世。才剛辦完喪事，那塊一直是兄弟共同持有的土地，就出現了分割繼承的問題。為了土地要東西對分，還是南北向劃開，叔侄倆開始有了不同的聲音。
其實那塊地正處鬧區的三角地帶，無論東西分還是南北分都差不多，也都價錢幾千萬。叔叔說自己的父親生前口頭交代：日後土地東西對分，哥哥的在右邊。可是已經在大醫院當整形外科醫生的侄子，卻認為口說無憑，還是南北對分比較公平。
他們兩家的爭執，後來延燒到自動放棄繼承財產的幾個姊妹家，甚至連我的公婆都掃到了颱風尾。為了爭取支持，倆家人都各自到過我們家幾次。大家異口同聲，都直接撻伐對方的貪心與無情。做叔叔的說：「怎麼說我總是長輩，也不想看看小時候我是怎麼牽著他、抱著他？」侄子也說：「問問我的鄰居和朋友，誰都知道我一向不是個會計較的人。但古人說「長嫂如母」，我們畢竟是孤兒寡婦，需要被尊重！」
左右為難的公婆一開始也不好多說什麼，隻是一再安撫。最後看看雙方越鬧越僵，終於忍不住開口，勸雙方基於血濃於水的親情各退一步。誰知不勸還好，這麼一勸，他們認為我們袒護對方，兩家人從此與我們完全斷絕往來。
不久傳來他們對簿公堂的消息，公婆都難過得搖頭嘆息，但是也拿不出化解的方法。聽來訪的親戚們說，鍾舒漫去年他們連清明節都各自回到老家，搶著提前掃墓。今年侄子還把父親的骨灰遷出了幾代相傳的祖墳，擺明從此不再回到小鎮……。
每次隻要一路過他們的祖厝，我總會不勝唏噓地想著：如果他們的祖先地下有知，一定寧可沒有留下任何遺產。如果沒有遺產，也許可貴的親情還比較有可能源遠流長；手足親人之間還比較有機會同舟共濟、互敬互愛。
「本是同根生，相煎何太急」，但願為人後代的我們，永遠不要忘記祖先愛護我們的初衷；也不要忘記「先愛人才能被愛」的基本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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